《鲜于璜碑》释文(碑阳)
君讳璜,字伯谦,其先祖出于殷箕子之苗裔,汉胶东相之醇曜,而谒者君之曾,孝廉君之孙,从事君之元嗣也。
鲜于璜,姓鲜于,名璜,字伯谦。他的先祖是殷商时代箕子的后裔,是汉代能够光大祖先的胶东国相鲜于弘的后代、谒者君鲜于操的曾孙、孝廉君鲜于琦之孙、从事君鲜于雄的长子。
君天姿明达,彻[目睘]有芳,在母不瘽,在师不烦。岐龀谣是,含好典常。治《礼小戴》,闺族孝友,温故知机。辉光笃实,升而上闻。上郡王府君察孝,除郎中,迁度辽右部司马。慰绥朔狄,边宇艾安。迁赣榆令,经国帅下,*以礼成。民诵其惠,吏怀其威。丧父去官。服终礼阕,复应三公之招,辟太尉府,除西曹属。葴谟屡献,使事日言,王人嘉德,台司侧席。蠢尔荤育,万邦作寇。冀土荒馑,道殣相望。帝咨君谋,以延平中拜安边节使,衔命二州,受荚秉宪。弹贬贪枉,清风流射,有邵伯述职之称。圣上珍操,玺符追假。
鲜于璜君天资聪慧,通达事理,从小就有好的名声。受母抚养时无病灾,从师学习时不扰乱滋事。童年时代言行即遵行正道,合乎常法。他读习小戴《礼记》,在家族中孝顺友爱。学习上温故知新,遇事能见微知著。他的行为光彩闪耀,笃诚扎实。他的知识德行日益长进,逐渐被上峰闻知。上郡王太守察举孝廉,授他为郎中。此后又升任度辽右部司马,安抚北狄,边境得到安宁。后来又被任命为赣榆令,执*一方,率领部下,以礼为*,百姓颂扬他的恩德,官吏感念他的声威。因为父亲去世,离职守丧。守丧期满,应三公的招聘,出任太尉府西曹掾属。他屡屡提出规谏谋划意见,每每以历史上的故事作为警示。因此,君王赞扬其美德,三公大臣也对他待之以礼。愚蠢的匈奴,到处作乱;冀州遭遇荒年,遍地是饿殍。皇帝向他咨询谋略,并在延平年间拜他为安边节使。他受命统辖二州,守策执法,弹劾贪赃枉法,清廉的作风得以流播,有召伯听讼的美称。皇上爱惜他的操守,诏书追下,在永初元年,拜雁门太守。在太守任上,屈己下人,礼贤下士,作风清正,行为恭谨俭易,约束修为,崇尚清静简约的无为之治,重视教化,禁止为非,民从其*,如风来使草低伏。这时,依附雁门郡的乌桓族,猖狂狡猾,背叛汉室,鲜于君示以权威,率兵征讨,使乌桓降伏。
永初元年,拜雁门太守,折节清行,恭俭束脩。*崇无为,声教禁化,猷风之屮(草)。时依郡乌桓,狂狡畔戾。君执以威权,征其后伏。永初之际,有勋力于汉室。令德高誉,遗爱日新,内和九亲,外睦远邻。免浣息隶,为戍其门。周无振匮,亦古晏臧之次矣。当遂功祚,究爵永年。意乎不造,早世而终。以延光四年六月壬戍,卒于家。
所以,在永初年间,他为汉室立下了大功,其美德获得很高的声誉,他给予民众的恩爱也与日俱增。他对内能使九族亲和,对外能与远邦和睦相处。他免除浣洗等勤杂人员,自操家务,自持门户。救济贫困匮乏之人,其德行可与晏婴和臧文仲挨排在一起。他本当功就福满,穷尽爵位,延年永寿,意料不到,过早离世,竟于延光四年六月壬戌日卒于家中。
盖铭勒之云,所以彰洪烈,纂乃祖,继旧先,非夫盛德,恶可巳哉。于是君之孙鲂、仓、九等,乃相与刊山取石,表谥定号,垂之亿载,以示昆苗。
立碑勒铭,是为彰显先人伟绩,继承他们的美德。如果不是鲜于璜有这样崇高的恩德,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于是鲜于璜的孙子鲜于鲂、鲜于仓、鲜于九等人,一同开山取石,议定谥号,镌刻此碑,留芳亿载,以示后辈。
其颂曰:于铄我祖,膺是懿德,永惟孝思,亦世弘业。昭哉孝嗣,光流万国。秩秩其威,娥娥厥额。此宜蹈鼎,善世令王。如何夙陨,丁此咎凶。国无人兮王庭空,土罔宗兮微言丧,王机怅兮嘉谋荒。旌洪德兮表元功,阐君灵兮示后萌,神有识兮营坛场。延熹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己酉造。
颂辞说:我们美善的先祖,承受嘉言懿行的荣光。常怀孝思之心,负起世代伟业的传扬。你是纯孝昭著的后嗣,光彩传遍万邦。恭谨肃穆一身威严,魁伟高大气宇轩昂。本应登上爵位极顶,鞠躬尽瘁为君王。奈何早遇不祥,时机不佳不幸身亡。国失忠良王庭空荡,良言不再士无榜样。好的谋略从此远去,朝廷一片惆怅。弘扬你的美德和大功,英灵昭示后辈不忘。神灵若有知,请卫护好这茔场。延熹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己酉造。
《鲜于璜碑》释文(碑阴)唯君行操,体坤则乾。至孝通洞,克勤和颜。烝烝栗栗,可移于官。郡孝察上,宿卫报关。出典边戎,民用永安。遂迁宰国,五教在仁,啬民用彰,家用平康。父君不[忄象],弃官奉丧。擘踊哭泣,见星而行。子无随殁,圣人折中。五五之月,令丞解丧。州辟典部,入领治中。万里同风,艾用照明。大尉聘取,上辅机衡。遂登汉室,出司边方。单于怖畏,四夷稽颡。皇上颂德,群黎慕涎。策书追下,银龟史符。到官视事,七年有余。民殷和睦,朝无顾忧。勋绩着闻,百辽咏虞。以病去官。廿有余年,逾九九,永归幽庐。皇上憀栗,痛惜欷歔,生民之本,孰不遭诸歍歑(乎欠)哀哉,奈何悲夫。鲜于君的行操,效法天地,事亲至孝,通达圣道。他辛劳勤俭,和颜悦色。将这种淳厚谨慎的美德,用于为官。郡太守察举孝廉,推荐他任郎中之职。迁度辽右部司马,去边境带兵,百姓因此得到平安。继而又升迁赣榆县令,以五教推行仁治,百姓因此颂扬他的恩德,家家户户平和安康。因为父亲有病去世,他弃官奔丧。捶胸顿足,哀痛至极。一路上昼夜不停,回到家中守丧。儿子不能随父亲而死,只能遵循圣人折中之道,全心全意尽孝。二十五个月的服丧期满,由县令县丞参加除灵,除去丧服。州刺史征召他到刺史部,任命治中之职。万里之内沐浴在惠风之中,他的美好德行如日月普照四方。太尉聘他为西曹掾属,参与中枢机关事宜。他身登汉室,又出任安边节使,把守边关,单于畏惧他的声威,四方异族稽首称服。皇上赞扬他的功德,万民对他仰慕爱戴。符策下达,他带上银龟使符,就任雁门太守,听*理事。在任七年有余,人民富裕和睦,朝廷没有忧患。功劳卓著,百官赞叹。他因病去官,居家二十余年,九九八十一岁时去世。皇上闻讯而悲伤,叹息痛失良臣。生死为人生之本,谁能不遭遇上它呢?呜呼哀哉!无可奈何,令人悲痛。君三子,大子讳宽,字颜公,举有道,辟大尉府掾。中子讳黼,字景公,郡五官掾,功曹,守令,幽州别驾。小子讳晏,字鲁公,举孝廉,谒者,雁门长史,九原令。鲜于璜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鲜于宽,字颜公,被举有道,任太尉府掾。二儿子鲜于黼,字景公,任郡五官掾功曹、守令、幽州别驾等职。小儿子鲜于晏,字鲁公,举孝廉,任谒者、雁门长史、九原令等职。胶东君讳弘,字元誉。中子讳操,字仲经,郡孝,灌谒者。子讳琦,字璋公,举孝廉。子讳式,字子仪,故督邮,早卒,督邮子讳雄,字文山,州从事。子即君是也。胶东君名弘,字元誉。中子名操,字仲经,郡孝廉,任灌谒者。操的儿子名琦,字玮公,举孝廉。琦的儿子名式,字子仪,曾任督邮,早逝。督邮的儿子名雄,字文山,任州从事。雄的儿子就是鲜于璜君了。(以下为另一高清版本)《鲜于璜碑》释文(碑阳)君讳璜,字伯谦,其先祖出于殷箕子之苗裔,汉胶东相之醇曜,而谒者君之曾,孝廉君之孙,从事君之元嗣也。
鲜于璜,姓鲜于,名璜,字伯谦。他的先祖是殷商时代箕子的后裔,是汉代能够光大祖先的胶东国相鲜于弘的后代、谒者君鲜于操的曾孙、孝廉君鲜于琦之孙、从事君鲜于雄的长子。
君天姿明达,彻?有芳,在母不瘽,在师不烦。岐龀谣是,含好典常。治《礼小戴》,闺族孝友,温故知机。辉光笃实,升而上闻。上郡王府君察孝,除郎中,迁度辽右部司马。慰绥朔狄,边宇艾安。迁赣榆令,经国帅下,*以礼成。民诵其惠,吏怀其威。丧父去官。服终礼阕,复应三公之招,辟太尉府,除西曹属。葴谟屡献,使事日言,王人嘉德,台司侧席。蠢尔荤育,万邦作寇。冀土荒馑,道殣相望。帝咨君谋,以延平中拜安边节使,衔命二州,受荚秉宪。弹贬贪枉,清风流射,有邵伯述职之称。圣上珍操,玺符追假。
鲜于璜君天资聪慧,通达事理,从小就有好的名声。受母抚养时无病灾,从师学习时不扰乱滋事。童年时代言行即遵行正道,合乎常法。他读习小戴《礼记》,在家族中孝顺友爱。学习上温故知新,遇事能见微知著。他的行为光彩闪耀,笃诚扎实。他的知识德行日益长进,逐渐被上峰闻知。上郡王太守察举孝廉,授他为郎中。此后又升任度辽右部司马,安抚北狄,边境得到安宁。后来又被任命为赣榆令,执*一方,率领部下,以礼为*,百姓颂扬他的恩德,官吏感念他的声威。因为父亲去世,离职守丧。守丧期满,应三公的招聘,出任太尉府西曹掾属。他屡屡提出规谏谋划意见,每每以历史上的故事作为警示。因此,君王赞扬其美德,三公大臣也对他待之以礼。愚蠢的匈奴,到处作乱;冀州遭遇荒年,遍地是饿殍。皇帝向他咨询谋略,并在延平年间拜他为安边节使。他受命统辖二州,守策执法,弹劾贪赃枉法,清廉的作风得以流播,有召伯听讼的美称。皇上爱惜他的操守,诏书追下,在永初元年,拜雁门太守。在太守任上,屈己下人,礼贤下士,作风清正,行为恭谨俭易,约束修为,崇尚清静简约的无为之治,重视教化,禁止为非,民从其*,如风来使草低伏。这时,依附雁门郡的乌桓族,猖狂狡猾,背叛汉室,鲜于君示以权威,率兵征讨,使乌桓降伏。
永初元年,拜雁门太守,折节清行,恭俭束脩。*崇无为,声教禁化,猷风之屮(草)。时依郡乌桓,狂狡畔戾。君执以威权,征其后伏。永初之际,有勋力于汉室。令德高誉,遗爱日新,内和九亲,外睦远邻。免浣息隶,为戍其门。周无振匮,亦古晏臧之次矣。当遂功祚,究爵永年。意乎不造,早世而终。以延光四年六月壬戍,卒于家。
所以,在永初年间,他为汉室立下了大功,其美德获得很高的声誉,他给予民众的恩爱也与日俱增。他对内能使九族亲和,对外能与远邦和睦相处。他免除浣洗等勤杂人员,自操家务,自持门户。救济贫困匮乏之人,其德行可与晏婴和臧文仲挨排在一起。他本当功就福满,穷尽爵位,延年永寿,意料不到,过早离世,竟于延光四年六月壬戌日卒于家中。
盖铭勒之云,所以彰洪烈,纂乃祖,继旧先,非夫盛德,恶可巳哉。于是君之孙鲂、仓、九等,乃相与刊山取石,表谥定号,垂之亿载,以示昆苗。
立碑勒铭,是为彰显先人伟绩,继承他们的美德。如果不是鲜于璜有这样崇高的恩德,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于是鲜于璜的孙子鲜于鲂、鲜于仓、鲜于九等人,一同开山取石,议定谥号,镌刻此碑,留芳亿载,以示后辈。
其颂曰:于铄我祖,膺是懿德,永惟孝思,亦世弘业。昭哉孝嗣,光流万国。秩秩其威,娥娥厥额。此宜蹈鼎,善世令王。如何夙陨,丁此咎凶。国无人兮王庭空,土罔宗兮微言丧,王机怅兮嘉谋荒。旌洪德兮表元功,阐君灵兮示后萌,神有识兮营坛场。延熹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己酉造。
颂辞说:我们美善的先祖,承受嘉言懿行的荣光。常怀孝思之心,负起世代伟业的传扬。你是纯孝昭著的后嗣,光彩传遍万邦。恭谨肃穆一身威严,魁伟高大气宇轩昂。本应登上爵位极顶,鞠躬尽瘁为君王。奈何早遇不祥,时机不佳不幸身亡。国失忠良王庭空荡,良言不再士无榜样。好的谋略从此远去,朝廷一片惆怅。弘扬你的美德和大功,英灵昭示后辈不忘。神灵若有知,请卫护好这茔场。延熹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己酉造。
《鲜于璜碑》释文(碑阴)唯君行操,体坤则乾。至孝通洞,克勤和颜。烝烝栗栗,可移于官。郡孝察上,宿卫报关。出典边戎,民用永安。遂迁宰国,五教在仁,啬民用彰,家用平康。父君不[忄象],弃官奉丧。擘踊哭泣,见星而行。子无随殁,圣人折中。五五之月,令丞解丧。州辟典部,入领治中。万里同风,艾用照明。大尉聘取,上辅机衡。遂登汉室,出司边方。单于怖畏,四夷稽颡。皇上颂德,群黎慕涎。策书追下,银龟史符。到官视事,七年有余。民殷和睦,朝无顾忧。勋绩着闻,百辽咏虞。以病去官。廿有余年,逾九九,永归幽庐。皇上憀栗,痛惜欷歔,生民之本,孰不遭诸歍歑(呜呼)哀哉,奈何悲夫。
鲜于君的行操,效法天地,事亲至孝,通达圣道。他辛劳勤俭,和颜悦色。将这种淳厚谨慎的美德,用于为官。郡太守察举孝廉,推荐他任郎中之职。迁度辽右部司马,去边境带兵,百姓因此得到平安。继而又升迁赣榆县令,以五教推行仁治,百姓因此颂扬他的恩德,家家户户平和安康。因为父亲有病去世,他弃官奔丧。捶胸顿足,哀痛至极。一路上昼夜不停,回到家中守丧。儿子不能随父亲而死,只能遵循圣人折中之道,全心全意尽孝。二十五个月的服丧期满,由县令县丞参加除灵,除去丧服。州刺史征召他到刺史部,任命治中之职。万里之内沐浴在惠风之中,他的美好德行如日月普照四方。太尉聘他为西曹掾属,参与中枢机关事宜。他身登汉室,又出任安边节使,把守边关,单于畏惧他的声威,四方异族稽首称服。皇上赞扬他的功德,万民对他仰慕爱戴。符策下达,他带上银龟使符,就任雁门太守,听*理事。在任七年有余,人民富裕和睦,朝廷没有忧患。功劳卓著,百官赞叹。他因病去官,居家二十余年,九九八十一岁时去世。皇上闻讯而悲伤,叹息痛失良臣。生死为人生之本,谁能不遭遇上它呢?呜呼哀哉!无可奈何,令人悲痛。
君三子,大子讳宽,字颜公,举有道,辟大尉府掾。中子讳黼,字景公,郡五官掾,功曹,守令,幽州别驾。小子讳晏,字鲁公,举孝廉,谒者,雁门长史,九原令。
鲜于璜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鲜于宽,字颜公,被举有道,任太尉府掾。二儿子鲜于黼,字景公,任郡五官掾功曹、守令、幽州别驾等职。小儿子鲜于晏,字鲁公,举孝廉,任谒者、雁门长史、九原令等职。
胶东君讳弘,字元誉。中子讳操,字仲经,郡孝,灌谒者。子讳琦,字璋公,举孝廉。子讳式,字子仪,故督邮,早卒,督邮子讳雄,字文山,州从事。子即君是也。
胶东君名弘,字元誉。中子名操,字仲经,郡孝廉,任灌谒者。操的儿子名琦,字玮公,举孝廉。琦的儿子名式,字子仪,曾任督邮,早逝。督邮的儿子名雄,字文山,任州从事。雄的儿子就是鲜于璜君了。
汉隶珍品《汉故雁门太守鲜于璜碑》,亦称《鲜于璜碑》,延熹八年()十一月立。年5月,天津武清县高村乡兰城村农民发现于村东苏家坟。碑高2.42米,宽0.81-0.83米,厚0.12米。碑阳字共十六行,满行三十五字;碑阴字共十五行,满行二十五字,共字。此碑新出,文字基本完好,书法亦出自高手,为汉隶中的珍品。现藏天津市艺术博物馆。
此碑结字宽扁丰厚,整齐划一,用笔瘦硬有力,骨肉雄浑,棱角之处方笔森挺,可谓斩钉截铁,已开北魏切笔之先河,但不失秀俊。
历来把《张迁碑》列为汉隶中多用方笔的代表,及《鲜于璜碑》出土,评者以为更胜《张迁碑》。碑阴隶书,较碑阳稍大,体势更为恣肆,大小错落,于严整的章法中带有自然活泼的逸致。
《鮮于璜碑》藝術價值研究
-王志安-
《鮮于璜碑》因過早沉埋而較晚出土,因此不得為前人所推重,但考其立碑年代亦與其他經典漢碑相仿,甚至還較著名的《張遷碑》要早立二十一年。學術界一般將成熟期的漢隸稱作“八分”,其最鮮明的藝術特色便是“左掠右挑”。作為漢隸成熟期的代表,《鮮于璜碑》自然具備此一典型風貌,此處不作贅述。清人王澍有云:“隸法以漢為極,每碑各出一奇,莫有同者”。這當然是針對於每一種漢碑各具特色的風貌而言的。其實,除了獨特的藝術風格之外,相比於其他漢碑,《鮮于璜碑》的諸多特色也是格外搶眼的。為了更加深入地研究《鮮于璜碑》的藝術價值,就有必要首先對其特色之處進行梳理。
1.迄今保存最好,文字最完整的漢碑之一。
《鮮于璜碑》雖立碑於隸書成熟期的東漢,年代距今較為久遠。然而因其較早被湮沒而出土卻很晚,這雖在一定程度上使它未能如《張遷》、《禮器》、《曹全》、《衡方》諸碑那樣受到清代以來習隸書家的持續熱捧,但也因此使它保存完好,幾乎沒有遭受自然與人為的損壞。此外,全碑總計字數為八百二十七字,且絕大部分的文字字跡清晰可辨,在給史料研究方面提供了絕佳實物資料的同時,也給書法界提供了寶貴的漢隸藝術價值。
2.碑陰與碑陽分兩篇碑文,古今罕見。
如果說《鮮于璜碑》因保存完好而給世人提供了難得的史料價值與藝術價值,那麼此碑分碑陰與碑陽兩篇碑文的現象,則不獨在有漢一代,即便放置古今,如此情況者也堪稱絕無僅有之特例。至於何以會出現兩篇碑文的原因,本文暫不作考究。《鮮于璜碑》的兩篇碑文雖系同一人書寫,然因刻工不同而造成兩種不同面貌:碑陽方整厚重,質樸中略顯板滯;碑陰錯落樸拙,粗放中更顯壯美。關於對其藝術水準問題的探討,將在下文中展開。
3.陰陽兩面碑額均有花紋裝飾,漢碑中僅有。
《鮮于璜碑》另外還有一個奇特之處,便是該碑陰陽兩面碑額皆有花紋裝飾,這一現象在其他出土之漢碑中均未得見。此為是碑又一特例也。其碑陽篆額兩側刻有簡約的花紋裝飾,左刻“青龍”,右刻“白虎”。而碑陰則獨刻一隻傲然挺立,意態鮮活的朱雀。然四方神獸中卻唯獨缺少了“玄武”,不知道是何用意,還有待進一步研究。所刻三神獸之像雕刻精巧,線條簡約而神采落落大方。此一花紋裝飾也使該碑莊重之外更披上一層奇詭幻秘的色彩。
4.陽刻碑額篆書,排布奇特。
由於以上三個特點過於吸引人的眼球,所以從某種程度上掩蓋了《鮮于璜碑》碑額的看點。而事實上,細觀其碑額篆書,也是頗具特色的。《鮮于璜碑》的碑額堪稱漢碑中陽刻篆書碑額的典型。此碑的碑額共計十個篆字,結字勻稱而呈方整,線條為直行,轉折處多用方筆,在力度感中盡顯凝練與嚴峻。碑額雖僅十字,然排布精巧而奇特,也為碑額中之少見。起始“漢故”二字高踞頂端居中位置,“漢”字略長而“故”字略扁;其下“雁門太守鮮于君碑”八字大小相等,分兩行勻稱排布。碑額在整體上呈現“品”字形排列。
贰
由於《鮮于璜碑》出土的時代特殊性,我們不敢輕易地對其作出價值判斷,它的藝術水準也僅能從幾位當代書法理論名家所編的書法理論著作中尋到一些關於該碑的片段性評論。
按照現代西方美學的通俗觀點,當某一個審美客體在未進入審美主體的閱讀視野之前,它僅僅是以作為一個單一的文本形式而存在。只有當審美主體通過接受活動對其進行“閱讀”時,它才有可能轉化為藝術作品。西哲海德格爾曾經說:“成為作品即建立一個世界”。②也就是說我們通過作品去感受某一特定的藝術世界,去體認藝術世界裡那種“存在的敞開”。而所謂“存在的敞開”,即是指對於作品所建立的這個“世界”的把握也並非只有唯一的方法與結論。藝術審美找不到客觀的標準,也無法通過尺子或天平來準確量化。何以在“美”字前加一個“審”字?這便是一種取捨觀的體現。因此,在面對某一現成的“文本”時,不同的“讀者”也只能通過“自以為是”的方式進行“閱讀”,其結論往往也將莫衷一是。在面對《鮮于璜碑》藝術水準高下的問題上,也同樣存在著這一難以指實的困境。
華人德先生在其所著《中國書法史?兩漢卷》中稱:“也有刻手拙劣,不能表現筆意者,如《鮮于璜碑》,結體收放隨意而生動,其書者水準可與《張遷碑》相頡頏,而刻工不稱,用刀平切直下,致使筆畫板滯臃腫,大為減色。”③在華先生看來,《鮮于璜碑》的書者水準不弱,甚至與公認的漢隸經典《張遷碑》書者的水準在伯仲之間,所不逮者實乃刻手技藝粗糙,“致使筆畫板滯臃腫,大為減色”。因此,如果就我們所看到的《鮮于璜碑》的藝術性而論,由於刻手不能將寫手的筆意忠實地表現,其藝術價值遺憾的大打折扣,恐怕難屬上乘,至少難以與《張遷碑》這樣的漢隸經典相提並論。
而黃惇先生則在其所著《秦漢魏晉南北朝書法史》中得出不同的結論:“《鮮于璜碑》刻工精良,方折嶄齊之刀法統一,個性強烈。用筆粗重而沉穩,構架方挺而奇拙,開合聚散,長短參差,隨心所欲。碑陽有方格界欄,字形多呈扁方,風格近于《張遷碑》;碑陰字則扁、方、長相交出現,跌宕有致,字之重心大起大落,極富變化,波挑時則作重按扭鐸上翹狀,于質樸厚重之中增添了靈動的意趣。相比較之下,碑陰氣度勝於碑陽,與《張遷碑》風格相似,而雄渾沉著更勝一籌。”④儘管在此處,黃先生並未指出《鮮于璜碑》寫手的水準如何,也沒有指明刻手是否忠實地表現了寫手的筆意。但很顯然,黃先生認為,《鮮于璜碑》“刻工精良,方折嶄齊之刀法統一,個性強烈”。在盛讚該碑開合有度,奇拙參差,結字生動的同時,他還認為碑陰勝於碑陽,也將《鮮于璜碑》與《張遷碑》做了比較,但結論是“與《張遷碑》風格相似,而雄渾沉著更勝一籌”。
兩位先生均是當今中國書法理論界德高望重的前輩,其治學風範以及學術高度都是有目共睹的。在上引的兩段文字中,兩位元先生都注意到《鮮于璜碑》刻手的問題,並且都將該碑與《張遷碑》做了對比的同時卻得出了相反的評價,這個問題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應該說,兩位先生對《鮮于璜碑》藝術水準的評價都有其合理性,論證的思維也是清晰明瞭的。然而,描繪某一審美物件的藝術風格,實際上往往僅是對自我感受的陳述。至於其藝術風格的具體內涵,卻有待進一步考查。海德格爾曾說:“應該回轉到存在者,從存在者的存在角度去思考存在者本身,但與此同時,通過這種思考又使存在者保持原樣。”⑤所以,在討論《鮮于璜碑》藝術水準優劣的問題時,我們首先應該將其置於歷史和相關文藝背景之下,來探討其風格成因以及藝術特色。如果僅以現代人的主觀視覺感受去評判其藝術水準高下,則是缺乏謹慎的。
為了使我們對《鮮于璜碑》的藝術價值有一個辯證而全面的認識,我們非常有必要對其沉澱的精華和存在的局限進行理論的闡析,研究和反思這些問題的目的在於吸收學習其精粹之處,客觀看待其缺陷與不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辜負這一歷史留給我們的古老而年輕的藝術空間,為當下隸書創作提供更多嶄新的靈感與思路。
書法藝術的自覺是從漢代草書的出現伊始的,在這之前並不存在著真正意義的書法藝術創作。而漢代碑刻事實上與甲骨文、金文一樣,嚴格來講只是評價學意義上的“書法作品”。它們並非書法審美意識下的產物,而是後人依據書法藝術的內涵對其進行審美關照,它們才被當做審美物件來看待。因此,當我們將《鮮于璜碑》作為審美物件時,認為它“結字寬扁豐厚、整齊劃一,用筆瘦硬有力、骨肉雄渾,棱角之處方筆森挺,可謂斬釘截鐵,整幅作品氣勢渾穆剛勁,有茂密豐偉之感”⑥的同時,似乎並未想過這種美很有可能最初只是粗糙與蕪雜的產物,且具有偶然性的一面,即便有“美”的元素,也是一種原始狀態下的美。我們並不否認其方硬的筆劃和造型的某些變化構成了該碑整體上雄渾素樸的基調,甚至是意味著某種視覺感受的張力,帶給審美主體一種無懈可擊的心理暗示,但是如果我們總是試圖把這種偶然之美加以無限誇大必將造成一個難以突破的理論誤區。
此外,儘管刻者的水準對碑刻書法藝術成就高低會不可避免的造成影響,就如沙孟海先生說的,“竊意碑版文字,先書後刻,刻手佳惡,所關非細。綜覽墨本,有書刻俱佳者,有書佳刻不佳者,亦有書刻俱劣者,未可一概而論也。”⑦但是,當我們面對《鮮于璜碑》這樣的漢碑從書法藝術角度進行審美鑒賞時,沙老的這一觀點或許還留有商榷的餘地。就漢代隸書碑刻而言,刻手優劣的問題是客觀存在的,但這並不應該成為判斷某一碑刻藝術價值高下的障礙。因為,在鑒賞這些漢隸碑刻時,我們用書法藝術的審美眼光“解讀”出的那些“經典”,或許恰是當時刻手因技藝不精而造成的“敗筆”。而書法藝術中所追求的那種“自然美”的要求,則是“雖出人工”,也須“宛若天成”。
《鮮于璜碑》原是鮮于家族後人為追頌先輩事蹟而立,並非書法意識自覺下的藝術創造。書者與刻者原本對該碑並無藝術性的追求,但當我們帶著書法欣賞的眼光面對這塊歷經千年的漢碑時,往往會下意識地在字裡行間去感覺作者的某種抒情表達:落筆雄強,如鋼刀切玉;筆勢直拓,穩健中帶著奔放;結構多變,錯綜揖讓卻不失和諧……這些特點構成了此碑整體氣勢上的質樸老辣與雍容大氣。這種審美過程中的直覺,也正如傅青主所說:“漢隸之不可思議處,只是硬拙,無佈置等當之意,凡偏旁、左右、寬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機”⑧,在這裡,“信手行去”,才是古人的本意,“一派天機”實是後人的解讀。因此,當我們今天以書法藝術的審美眼光去鑒定《鮮于璜碑》的藝術水準高下時,就不應該把視野僅僅局限在其書者或刻者的水準優劣上。如何面對該碑中粗獷、樸拙、雄渾、野逸、奇詭等未經書法審美轉化的藝術資源,才是我們更應關注的問題。
叁
試觀當下的書法創作,有一個尷尬的現狀是不容回避的:當書法由傳統社會的“精英藝術”逐步向現代社會的“大眾藝術”過渡時,漸趨職業化的書寫伴隨著技術性的熟練而日益淪為工藝化。因對流行書風的追逐而造成千人一面的創作模式也使當代書法藝術的精神日顯蒼白。這個問題在隸書的臨習與創作中也同樣存在,特別是在近幾年的中書協主辦的全國展中隸書創作的窘境已經表露無遺。成熟的理論和經驗有時候會成為阻礙藝術創新的思維定式,只模仿他人現成形式的創作終究與真正的藝術層次不可同日而語。在藝術創作過程中,我們更渴望能夠打破這種現存的“僵局”,從而尋求某種期望中的“陌生化”圖式。從這一角度上說,還未引起足夠重視的《鮮于璜碑》將會給我們的隸書創作帶來全新的取法角度和藝術思維。
在面對《鮮于璜碑》的臨習與再創作時,我們不必也不可能完全以復蘇原碑的面貌和氣息為旨歸,因為當代隸書創作自有其新的表達方式和所追求的精神氣質。引用解釋主義美學家伽達默爾的一段話,“我們所處理的是一個語言事件,是把一種語言轉換為另一種語言,因而是在處理兩種語言的關係,……能夠如此攜帶著向將來開放的視野和不可重複的過去而前進,恰是我們的稱為‘精神’的東西的本質。”⑨如果我們的理解不謬,將其意引申到對於《鮮于璜碑》的研究與臨習上來,即是說此碑並非僅是一個被動地等待著我們去臨摹與學習的物件,而是一個能夠與我們積極對話的“人”。《鮮于璜碑》提供給我們隸書再創作的契機與靈感,而我們也賦予《鮮于璜碑》時代的藝術品質與經典性解讀,並從中尋繹屬於當下隸書創作的精神內涵。誠然,就其本身的書法藝術性而言,我們不敢說《鮮于璜碑》是所有出土的漢碑中成就最高者。但我們可以確認,其藝術價值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塊已被歷史公允的漢隸名碑。盲目的推崇與輕率的貶低同樣是對待藝術不負責任的表現。出土較晚、不見於古人著錄固然是《鮮于璜碑》的聲名無法比肩于《張遷》、《衡方》、《華山》等碑的客觀事實,然而,缺少當代學者和名家的研習與推介,才是該碑出土至今長期遭受冷落的現實原因。其實,《鮮于璜碑》那樸拙中帶靈動、雄強中顯壯美的漢隸藝術風格留給我們一片耐人尋味的藝術空間。只是碑石上由刻工刀鑿的線條和形相,不能夠直接移植到毛筆的運作上,“必須經過對筆法的體驗,才能夠轉化成個人的語言。”⑩時至今日,我們很有理由相信《鮮于璜碑》的“埋沒”不會再被延續下去,而對其進行深度的藝術挖掘,進而豐富當下隸書的創作技法將成為一個值得重視的嶄新課題。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