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叫《两株苦菜花》。
这是一篇军人题材的作品，围绕征兵展开。
确切地说是退兵——招到的新兵中，有两人在复审中被刷下来，作品中“我”的任务是把这两人送回原籍。
原本是很正常很轻松的差事，可因为特殊情况，旅途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而从篇名《两株苦菜花》中，我们不难猜测，在这迷离的情况下，一定是个悲惨的故事。
很不幸，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01原因
征兵的地点在浙江富阳，时间是年的初冬。
计划征兵的名额是人，实际上招收了名。
多出来的8名女兵属于临时名额，参谋长在电话中告知她们会成为部队的接线员。
按规定新兵入伍后要再接受一次复审，合格后方能真正成为一名军人。
就是这次复审，刷掉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身体不合格，问题出在脚上，医学上叫扁平足，土话叫鸭脚板。
这没有什么话说，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当然要退。
女的，19岁，被退原因让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的处女膜不完整。
问题是她说自己没有结婚，连男朋友都没有。
如此看来，她的问题很严重，很吓人——
这绝不仅仅是作风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她糊弄组织，欺骗组织，这是典型的对组织不忠诚，对人民不忠诚。
如果说因为小小的鸭脚板问题就是退人，她这种情况，更是要退。
退一百次都不够。
退哪里，如何退？
自然是退回原籍，哪里来回哪里去。
至于如何退，责任便落到了我的头上。
谁让我在司令部当军务科长，招兵退兵是本职呢。
按常规流程，我只要把人交给当地人武部，说出原因，拿出证据，接下来就可以无事一身轻了。
这工作似乎并没有什么多难的地方，完完全全就是一次例行的交接，再普通不过。
当时的我无法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这趟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行程，转眼之间竟变得复杂起来。
02出事
我确实不可能想到那么多。
正因为不可能想那么多，所以才在与当地人武部交接后，如释重负，动了出去到此一游的念头。
去哪里游？
当然是富春江。
可我的这次美好旅行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生生被打断。
出事了，出了大事。
就在昨天夜里，我送回来的那位女孩子，喝了半瓶剧毒农药。
敌敌畏。
这东西毒得吓人，医生说只要喝上一小口，半个小时之后神仙也难救。
更何况那女孩子喝了半瓶，又是过了大半夜才被人发现。
救是不可能救了，天皇老子来了也一样没辙。
女孩子的亲人直接把人抬到了人武部，讨要一个说法。
据他们说，那女孩子至死都坚持自己是清白的。
家人联系女孩子平时的表现，再加上这女孩子以死明志，心里早已认定是医生鉴定出了问题，所以别的要求没有，就说让重新鉴定。
我最开始觉得不必要，毕竟这事儿鉴定出错的可能性不大，可人都死了，只有这个要求，我能怎么样？
鉴定，必须重新鉴定。
中午前，医生扛着药箱过来了，一老一壮，两位女性，鉴定时间没有五分钟，就给出了结果：
死者处女膜完好无损。
我不敢耽搁，立刻将情况作了汇报。
参谋长问清情况后，一顿训斥，说医生是当地人武部喊来的，结果怎能轻易确认？
要重新鉴定，也必须是我们自己找可信的医生才可以。
第二天上午，省军区派出的两位军医如约而至，专职的妇科医生。
她们一脸肃穆，检查过程却迅速无比，几分钟后重新给出了一份报告：
死者处女膜完好。
03尾声
问题出在军医检查时的“流水作业”上。
复查没问题的，都是由护士先盖上“正常”的章，最后军医签名完成。
而如果发现了问题，就会把表单独找出来，写上意见，比如那个女孩子，军医写的是：
据本人述，未交过男朋友，但检查发现处女膜破裂，属极不正常的情况，建议组织上慎重对待。
事情再清楚不过，被检查的女孩子中，有一人发现情况不对劲，慌乱之下选择移花接木，谎报了死者的名字。
女军医因此在填表时“张冠李戴”，也因此不知不觉间最终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推向绝境。
问题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人已经不在了，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窦娥确实是冤枉的，可这世界上，被冤枉的，绝不仅仅只有窦娥一个人。
我们或许可以谴责那个事实上不清白的女孩子，认为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我们或许还可以说一切都是人言可畏。
杀人的，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这无情又霸道的人言。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真的有些水，有些脏水，一旦被泼上，百口莫辩。
故事中的女孩子，到底以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现实世界中，有些被冤枉的人，哪怕付上生命，也依然难逃骂名。
审判和犯罪，原来真的相隔不远。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样的冤假错案只是个例，世界，仍是朗朗乾坤。
